【黑跳】《归何期》

官方时间线成迷啊,少主闭关十年护法藏恨十年,按理说少主闭关前没有见过护法,又哪来的“护法救少主时少主尚未习武”emm......

于是把外传揉进去啦,私设护法第一次遇上少主时在小鹿牺牲后不久,俩少年的纯洁情谊就这么愉快地展开了(这人实在太渣了)

又ooc了

双文风跑路了

叒爆字数了

叕跑题了

考前一时爽,成绩火葬场。


各位道友食用愉快~


以下。






   早时两人曾见过一面。

   

   少年的脸上还显着青涩,却已经开始不苟言笑。进了迷魂台的小少主期年过半就跟变了个人般,原来好动好闹,现在时常冷着脸未有半句多余的话。因幼时常被欺压再有药物抑制,黑小虎倒是比同龄显瘦,也更显成熟。

   是一个适合外出的日子。终究还是有些孩童心性,他是偷溜出来的,迷魂台说白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石垒,半点光都进不去。里头倒是很适合修习心法,只是过于暗了,时常压抑着他透不过气。以往都有母亲陪伴,再无聊了母亲身边的侍女也会给自己说些故事——哪像现在一个人不得不孤零零对着漆黑阴冷的石壁。

   天转暖了,他默默伸出手去接透过树荫洒下的细碎阳光,脸颊被微风拂的发痒——黑小虎发觉自己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环境。

   【若是想变强,就弃掉那优柔寡断的性子】

   他忽的一皱眉,狠狠摇了摇头,收回手折身而去。

   母亲走了,服侍的那些婢女也被遣回家。那片梨花谷闲了,现在应是花期,但他却没去看——或是说——原本想去。

   念此,黑小虎的脸上郁了几分,和母亲生活在谷里本就没怎么转过黑虎崖,记得的路只有寥寥几条——怎么都没料想竟在自家地盘上迷了路。

   闭关的地方本来就偏。某位少主自顾自安慰道,本来就是仓促溜出来的偶尔走错了道也无可厚非。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这个时候教内真的没人,黑小虎一路通畅晃晃悠悠览尽风光无限没被抓包,直到浪的心中发怵已经想逮个人领自己回去。

   ……鬼地方都没个人。

   目光飘啊飘啊,就瞟上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

   对方半托腮坐在河边,手中揪着一根草苗正有下没下打着水,眸子隐在碎发下,似在凝思又在眺望,栗发在后脑束成高马尾,垂下刚好及肩。

   黑衣服,是教内小兵,年龄看上去与自己差不了多少,应该不会说出去——于是黑小虎直接喊了出来:“喂!”

   那人一怔,手中的草叶就这么被水流裹挟了去。然对方明显不在意,一个激灵撑直上身右腿微曲,褐色的眸子扫视向声音源头,见着不过是个少年又是一愣,将不经意流释出的敌意收了个干净,嗓音平稳和润淡淡道:“阁下何事?”

   对方生的干净,容貌俊逸清秀,白皙的面庞在橘红的夕阳下半打上侧影,很是好看,寻常的黑色装束着与此人身上不显凡庸——若不是捕捉到那双桃花眼中一瞬即逝的冷冽敌意,黑小虎真提不起一分防备。

   他顾盼四周,最后看着那双透彻的眸子:“这里就你一个?”

   “……是,若没什么事在下便告辞了。”少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语气,别开视线,随意拍了拍衣上草屑抽身欲走,显然是不想逗留。

   “站住,不知道听人把话说完吗!”黑小虎薄怒,脚尖一点靠了过去,不曾料那少年一塌腰脚下几个错杂步法竟轻飘飘拉开距离,轻功显然在自己之上。

   少年半侧身驻足,面无波澜的望向他,这次连回话都免了。

   “知道那迷魂台往哪边去么?”黑小虎拧眉,抱臂立在原地,顿了下又补上一句,“带个路。”

   迷魂台?少年闻言挑了挑眉,看这半路横出的家伙身上衣料不差,难不成是那个传言中的小少主?

   见对方若有所思状的神游,黑小虎不耐烦地上前几步——迷魂台零零独占一峰头,过去只有唯一一条掺了玄铁打制的锁链桥,天色暗下后谷底迷雾绰绰漫过链桥,整个山头就像孤立在一片云海中,纵使打着灯也极难照透脚下的路,更何况所谓的桥不过是几条铁链交拧在一起而成的碗口粗细的锁链,稍一失足身下就是万丈深渊。虽没了药物抑制自己的功力进步飞快,可就算在白天他来回也谈不上容易——现下天色有些暗了,若是完全黑下来是甭想回去了。

   好不容易逮到个人还在这神游。黑小虎伸手在衣袍中摸索一阵,取出一块檀木令牌,其上刻着虎爪——正是魔教少主所持的黑虎令。

   那人终于有点反应,啊了一声躬下身去行了个礼:“原来是少主,属下不知,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少主见谅。”

   就是语气淡然无异——反正黑小虎没听出半点歉意——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和有些恍惚的语气倒是似曾相识,就像——什么重要的东西失了般——可不就是当年他失了母亲时的感觉吗。

   “迷魂台属下可不敢凑太近,给少主领个方向罢。”少年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漏出一丝笑意好让气氛不是过于尴尬。兴许是相同的感受让他暂放下了敌意,黑小虎哼了一声收好令牌抬脚向前走去,那叫一个果断潇洒。

   少年未动,似在幽幽叹气:“……少主,往这边。”

   

   “您不应该在闭关吗?”

   “下来转转。”

   少年闻言闻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下来转转,怕是偷溜出来的吧?溜出来也就罢了还找不到原路,这魔头的儿子真是……

   “本少主告诉你啊,此事不许道出去。”毕竟还是孩子,黑小虎的威胁在少年看来也仅仅是板着脸故作凶煞而已,嘴一抿酒窝都出来了,自是没什么威慑。

   碍于令牌和身份,他无奈回了声“是”。

   “你是新来的?”黑小虎忽道,又似自言自语,“莫不是本少主还没盖过那豺锋……”

   豺锋?少年眯了眯眼,他入魔教不过翌年,鲜有听闻这个名字,想必是早些时候得势,后被湮灭在飞灰中的人。倒是听其他小兵聒聊时提过这个小少主——说是早年不被教主重视,年幼丧母后性情大变功力飞升,这才引得教主注目送进了迷魂台——少年有些怜悯的瞟了他一眼,这魔头真是被千秋霸业蒙住了神智,若是亲儿子没有显露出天赋便不打算认了么?

   眸中闪过一丝悲戚,少年晃了晃脑袋想要抑下那个女孩的身影,喟叹道:“属下入教确无多长时日,少主口中的豺锋属下也并未听闻。”

   “嘁,那个小人不提也罢。”黑小虎恨恨道,“以往欺压我也就罢了,父王待他不薄最后竟然乘闭关之时偷袭——”

   ——是自己下意识挡在了父王身前,温热的血液溅到他脸上,没有想象中匕首刺入的痛感,惟有父王震怒又悔恨的一声“白梨”——黑小虎记得豺锋一脸的不可思议,惶恐地弃了匕首飞逃,黑心虎一手揽住后仰的白梨一手化掌为爪直取豺锋后心,动作快狠到几乎是眨眼功夫那人已经重重砸向石壁再也没动弹过。

   那是他,第一次见父王杀人。

   黑小虎发觉自己说不下去,索性道:“我平生最恨背叛。”

   少年依旧垂着眸摆出那副淡淡的表情,轻应一声表示明白,想了想又觉接不上什么话,干脆换了个话题:“那,少主一人在迷魂台上也孤单的紧罢。”

   “是啊。”与一个不熟识的少年聊了这么久也是出乎他意料,不过这算是第一个和他聊天的年龄相仿的人了,黑小虎也不怎么反感,微顿了顿挑眉,“我看你轻功不错啊——不知那……”

   “属下就那几下子,怎敢啊。”少年猜到这人打算,无奈翻了个白眼,“少主,迷魂台已至,属下便告退了。“

   夕阳火烈烈染着半边天,身后不远处的铁链折着刺目的亮光。他抱臂目送那家伙几个提纵折回——明明脚上功夫说得过去。

 

   都没意识到,一路上还算聊得来的家伙,竟然忘了问名字。

 

 

 

 

 

 

   后来还是对方无意提起,才知道他们早就见过。

   原本父王只是看俩人年龄相近,教中事务又抽不开身,每隔几月担心自家儿子闷得慌便派个人来。黑小虎一开始只当这人敷衍了事,未多给过正眼——倒不全怪他,那心法修炼深了性子也冷起来,整天对着阴森森的岩壁没被逼出病就不错了——直到那人来的次数多了,才与他渐渐搭上几句来。

   

   跳跳一袭青衫,在迷魂台上是一抹亮色。他脸上端着的是亘古不变的和煦微笑,踏入石门的一刻拢起袖子行了一礼,声音温润:“属下叨扰了。”

   不出意料的没有回应,黑小虎瞥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进了内室。

   按着少主的性子,这便是默许了。初次应那魔头来看看这位少主,半只脚还未踏进门险些被一掌拍飞出去——所幸向教主讨了令牌,这才免去一场不明所以的打斗。

   他嘴角噙着笑,亦步跟着进去。明明是白天,内室却掌着烛,昏昏暗暗晕开。跳跳秀眉轻挑,自然而然开始收辍起一旁书案上的文墨。

   自己还没爬上二堂主这个位子,教主是常来的。跳跳手腕轻抖将案上宣纸抽出,瞅了几眼,力道遒劲,下笔简断,收笔回锋都与那人甚似。也倒是,毕竟教主一手教出的字。他一手将剩余的小半沓纸抽出,腾手叠了置在一隅:“这纸不吃墨——回头可需属下捎些好点的纸于少主?”

   “随意。”

   已经习惯了这人冷淡的态度,跳跳也不试着多套几句话,回身从袖中取出两捆书卷,身后忽的响起声音:“父王给的?”

   “这一卷是。”跳跳握着其中有些年头的书卷递与他,相比之下另一卷就新多了,他顿了顿哂笑叙道,“至于这个么,属下离教时在茶馆里歇着偶然听到的戏,觉得话本子甚是不错就带了本回来——少主是感兴趣么?”

   黑小虎翻了翻自己父王给的书卷,递回给跳跳,眼睛却瞟向了对方怀里的那本布色话本,随即很快挪开,轻哼一声没给回答。

   他勾了勾唇角,忍俊不禁,伸长手把那书放到凿进岩石的架上,紧接着又慢悠悠从怀里摸出一袋油绳捆扎好的纸包:“属下不知少主口味,便依着自己喜好,带了些小食来。”

   三餐也确实寡清。黑小虎瞟了一眼,喉结微动,暗想这二堂主还是有些人情味的,好感不由得加了几分,面上却还是冷淡:“放着吧。”

   跳跳轻叹了口气依言照做,不免漏了句:“少主可真是愈发寡言了,几年前可不似这般……”

   “——什么?”

   “呃……旧事,”话头被打断,跳跳索性糊弄,笑嘻嘻道,“少主应当不记得了。”

   “那次送本少主的是你么?”

   好看的桃花眼中眸光微凝,那人便笑着接道:“没料想少主还记着。”

   黑小虎别开眼去,折身走向闭关长待的石室。跳跳自是聪慧,复拢起袖子几句言别,转个方向往那一方光亮走去,半道突然被叫住。

   “话本子搁那。”

   他轻笑一声,从袖中摸出那本书卷,压在了新铺好的宣纸上:“是。”

 

   少主的性子是冷了,那时一路,脸上还是有笑的,现在却鲜见。瘦削挺拔的背影在锁桥上几个起伏,碎光打在青衫上,人已是远去了。

   而曾经那个送少主回去的,只会牵强扯动嘴角的人,如今却习惯端着笑。

 

   连带着那双原本澄澈透亮的眸子,也一并看不透了。

 

 

 

 

 

   刀光剑影明晃晃拢下来时,他已是极限了。

   黑小虎咬牙挨了一刀,双掌袭出击碎一人下颌,单手撑地翻身脱了战圈,又被几人赶上逼了回去,再欲提掌丹田却是绞痛,已然没气力去使那套掌法。他压下身不让那群人看到自己的颓态,劈手夺过一柄刀回身架住朝自己同时招呼上来的剑戟,手中钢刀吃不住力断了去,他便一勾身再夺,再防。一攻一守间血味已满透了整个幽林,开始一丝一缕溜出去。

   “这混小子撑不住了!能拿下他定好给那黑虎教立……”

   “——说什么糊涂话呢?”

   带头鼓哄的话音未落,一股气息便喷将在耳侧,话语幽幽,那人登时惊恐地回身,教他抢先,金鞭一勒,便听得喀拉声响,那人双目瞪圆满脸犹惊的神情便永久凝固了。

   他记得,自己一片昏沉中,看着那家伙就像只青鸟般从上头的枝梢轻飘飘跃下,轻盈的身形被腰带勾勒,更显得腰身纤细。腰间金鞭何时已荡出,将围在身边的敌人全数扫开一步之距,自己插入了战圈。几乎是脚一沾地青衫上就染了血色,鞭子方才扼杀一人未得及回收,身后一刀便直直向黑小虎头顶劈落。跳跳侧身就挡在了他身前,刀劈中了左肩,伤口不浅,血色登时浸着青衫向下延铺。

   跳跳直身将他护在身后,像察觉不到疼痛般,眸中竟然还沁着些许笑意,话语轻佻,涟涟的桃花眼一眯:“诸位,可知动了何人?”

   对面众人目光皆是一沉,且不说此番得到讯息说这魔教少主大功未成却独身暗出,动辄人数本就让看重自身名誉的人士不自在,对付的还是未加冠的小娃娃,怎知这少主之名真不是盖的,对面硬是被一人整的或伤或残啃去半数,好不容易扛到那人强弩之末,结果又从天上杀下个家伙,出手就是条人命——对面不乏老江湖,都看得出这人鞭法谈不上出奇身法却是诡谲——是个难缠的。

   跳跳扫过对面,笑意不及眸底,道出的话如冰窖内堕寒:“魔教二堂主,便替过少主与诸位,赐教。”

   

   又是夕阳,又是那样的光,刺目,且疏冷。满地斜阳,身上的衣服已经辨不出原本颜色。跳跳阖了阖眼,垂眸看着地上的血流慢慢汇聚,又在脚尖前慢慢凝固。

   他曾不会杀人。

   跳跳低头望着手里的匕首,眸光尽敛。方才的金鞭已被甩在一旁——近身是不适合用这类武器的。

   少主自己就解决了不少,多数没下死手,躺在那哼哼。跳跳盯着匕首,拿起比划一番,自己下手就比黑小虎狠辣多了,一刀下去基本没气。

   他忽地笑了,是那种悲怮到极点的笑。

   这魔头的儿子都未下死手。跳跳怅然的挂着笑,手起刀落,匕首不受控制地滑下没入被血色润湿的泥土,小臂上就这么多了一道血痕。

   什么时候,他和那魔头一样了?

   来者比预想多了几个,现在都大差不差横尸。除了自己和彻底晕厥过去的少主,这片林子,再也没有活口了。

   ——那些尚留气的,也教他一刀抹了。

 

   他谋了许久护法之位,只为近那人的身。

   不知葬了多少条人命。

 

   “二堂主比虎儿还小上一岁。”平日里冷硬的脸庞罕见柔和,高位上的王者似是微叹,坐在榻前看着他尚显苍白的脸色,“虎儿往后,可以好生待他。”

   沉默良久,黑小虎轻轻摩挲着锦被上的刺绣,缓缓抬首,嗓子干涩,道出的话听来喑哑:“他……如何了?”

   黑心虎将掌放在儿子头上揉了揉:“那日二堂主把你带回来,刚过山门就栽了。”

   跳跳的伤口没有他多,每一处却都比他深。黑小虎润了润涩燥的喉咙:“他替我挡了不下三刀。”

   门外来了小兵,说是几位堂主已至前殿。黑心虎收回手,神情恢复往常,让人觉得刚刚流露出的温情不过是幻沫,他起身向门外步去,在转角漠然撇下句话:“你且好好养伤,过段时日孤送你回迷魂台。”

 

   他的伤没全好透,使着轻功去迷魂台却是无大碍。那日父王没有来送他,黑小虎见着的,是那一袭青衫。

   跳跳的脸色也红润不到哪去,冲他简单行了个礼,像扯到旧伤,眉头微蹙。

   “教主近日不在崖上,”他道,“少主若不嫌弃,卑职陪您一段便是。”

   黑小虎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最终落在跳跳束发用的金冠上。他将往常束起的长发散了,栗发及腰,发顶稳稳用蛇形玉簪别上金冠,惯穿的青衫外罩一件杏橙长褂,右肩上绣着滚金翻云,如此颜色着在这人身上,竟没觉半分违和。

   “恭喜。”黑小虎淡淡撇开眼,声音随时可消散在风里,听不真切。

   他俩没聊什么,跳跳一句一个卑职让他听得甚是烦琐——这家伙是当上护法变得卑谦了么?

   这称呼顿时让黑小虎觉得有了疏离——就是那种上下属再正常不过的距离。

  他忽然在意了。

 

 

 

 

 

   ……私下里还是没个正型。

黑小虎斜倚石门,半个身子匿在阴影里,看着山间袅袅云雾被一片橘黄浸染,如梦似幻甚是好看,再望下去是透明中搅不开的浓稠,像极了某人眸底。

  早该来了。

   没等到人甚觉不快,自打小时起自己就反感他人爽约。

   待到夕阳倾斜,山底迷雾已经缭缭绕绕攀上半山腰那么高时,那身影才姗姗来迟,轻巧地点过铁链,眨眼功夫人已至跟前。

   他眯了眯眼,那人忙不迭拢着袖子笑歉道:“卑职来晚,少主勿怪。”

   跳跳没有教主口谕,每月晦日却都偷来一次。或给他讲些江湖趣闻或带些小食,权当解闷,凭着一护法身份每月消失个大半天底下也无人敢过问,末了天暗前神不知鬼不觉溜回去——反正轻功上乘。

  眼下这人似是没意识到晚来,颀长的身影向阳而立,笑眯眯摇着把不知从哪得来的白玉骨扇:“斜阳懒困,云雾氤氲——也是一番风景……”

   “——那护法便在这赏景罢。”

   “便当属那……不是——少主您且慢——”跳跳后知后觉回头,看着那石门从内合上,哭笑不得,飞身一跃塌腰从缝中飘了进去。

   石门阖的彻底,外面的光线挣扎着迸入眸中,映照出好看的深褐;随后一点一点被挤出室内,独余下光暗后的深邃。

   跳跳无奈回身,见那人一抖披风顾自径直案前头也不回,轻叹认错:“卑职有事耽搁啦,还望少主莫怪。”

   有时候跳跳真是佩服自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

   他确实爱笑,嘴角一勾两颊的酒窝隐现,那双流光溢转的桃花眼总能轻易摄去神志,温和的眸光中敛着不易察觉的疏远清冽——黑小虎总是不自觉被那双眸子吸引,里头到底藏了些什么,至时他都猜不透。

   因目光一直落在那人眸上,黑小虎轻而易举发现了跳跳不住往身后紧闭着的石门瞟去。微微估算一下时辰,他忽的起意,半是想逗弄一下这个差点放鸽子的人儿:“护法是不耐烦了?”

   “怎么会?”跳跳立马否决,心里的小九九被戳破不免尬意,“能得少主准许常来迷魂台,是为求之不得。”

   “你我私下何必讲究那些虚假客套?早便与你讲过了。”黑小虎冷言道,这护法看哪儿都顺眼,就是端着的那礼数实为繁冗,往常在教众面前摆摆也就罢了,在自己这儿还是一个样——莫不是在他眼中,自己与那些人没甚区别?

   “少主不也唤在下护法?”

   那人言笑晏晏,噎回了锋头,看着对方嘴角微抽无言以对,心情不免大好。

   没自称卑职了,还算听进去罢。黑小虎手下不由一顿,那支狼毫立即在宣纸上晕开了墨迹——纸是不能用了——他将笔向上抬高几分,欲把纸抽出,手中的那支狼毫却被半路夺了去。

   “哎——在下倒是觉得还能救。”跳跳笑眯眯压住那宣纸,向下拽了拽窄袖,见黑小虎没甚阻拦取过那笔,吃足墨开始在纸上挥毫,笔锋骤停骤转,携着墨在一方余白上挥出盘虬粗枝,手腕一勾点了几朵寒梅,那团墨迹恰好在枝干上缀作一点疙瘩。

   黑小虎在他身侧挑了挑眉,心里也生出欣赏——他这护法,竟有如此画技。

   跳跃的烛火星星点点映入眸子,难得见此人正经模样,桃花眼中浮上沉静,碎发微晃,深黑笔杆衬的捏住作画的手修长白皙,整个人分明就是一抹亮色。

   他心里一动,不觉中已晃曳了一池静水。

 

   被某位少主以整理书籍为由强行扣下,跳跳是有苦难言,这小子到底是闭关练功还是闭关苦读?以前怎就没发现有这么多——

   反应过来的跳跳手一抖,一沓话本子差点落地。

   教主好像,真没给少主多少书,这里大多数都是他来时断断续续带的,其中不乏各类民间话本——以往怎么没料到会坑了自己。

屋内唯一光源是墙隅巴掌大的夜明珠和案上扑闪的火烛,今日来的便晚,一番折腾耽搁不少时间,与他也只能暗愿那迷雾晚些盘踞而上,莫要掩过锁桥教他回不去……

   跳跳将案上的最后一沓书卷塞回架子,说出了打来这的第三遍话语:“少主,卑职可否先行告离啦?”

  对方非常爽快,爽快到跳跳都不得不揣测起方才漏入眼中一瞬即逝的笑意:“若是无事那便走罢。”

   黑小虎背对着他,脸上挂着几分得呈,待那人去后,他慢悠悠倚在门旁,将石门完全推开,正巧对上跳跳发黑的脸色。

   “天沉啦?”黑小虎偏用一副气人的口气,故作不知,“护法轻功翘楚,不知这山涧,可能飞过去?”

   “少主莫拿卑职玩笑。”跳跳青筋微突,对面的崖口隐约可见,浓稠的迷雾早已漫过链桥,横在了他与彼岸之间——这小子绝对故意的。

   郁闷地立了会儿,跳跳悻悻后退几步——教主尚不能行,自己还未轻狂到摸不清斤两——某个始作俑者仍在好暇看戏——山风翦翦鼓动猩红披风,搅得山间迷雾翻涌,阴瑟阵阵。

   “——还不进来么?”

   早有预谋,早有预谋呵——有那么一下跳跳很想招呼过去。

 

   “护法是嫌弃还是怎地?”黑小虎抱臂斜瞥,比面前的人高了几分,这么一盯有些居高临下,“本少主还未怨你迟晚,护法倒是先不耐烦了。”

   “教内要事在身,再者少主不出两月便可出关,紧要关头卑职哪敢叨扰?”那人端着笑,无端冷了几分,没教他看出,“只怕,少主一人对着空荡黝黑的石室,也觉得过分寂寞罢?”

  寂寞么?

   可能有些。

   “迟早我都要助父王功成霸业,若是这点寂寞都耐不来该从何谈起?”黑小虎冷哼一声,见那人又开始垂首理着腕边窄袖,起身扯住跳跳手腕往石室中去,“哪来的寡断性格,叫你进来便进来。”

   ——少主,你可知,外面那些人如何形容魔教护法么?

   处事决断,手段狠厉,不可捉摸,暗纵大局,首当——除之。

   手腕下意识的一缩,被对方箍紧,火辣辣的痛感又重攀而上——跳跳悄悄抬眼,发觉少主面色无异,暗自懈了口气顺从跟在他身后。

   谁料刚进门那行在自己身前的人手上忽的使力,拽的跳跳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另一只手腕也被攥住,登时疼得他一蹙眉:“少主!”

   “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么?”黑小虎语气骤冷,不由分说将对方的袖子向下一扯,显出半截小臂,原本白皙的细腕上被什么箍过,腕上一圈都蹭破了皮,小臂上横亘着新旧鞭痕,草草用绷带裹了几圈打上结,这会儿也给扯开,露出下头结痂的伤疤。

   “——这便是今天护法来晚的缘由?”黑小虎把人摁在墙上方便腾出手,又怕弄崩伤口收了几分力,“不是说有要事在外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

  那腕上的磨痕,一眼就知道出自水牢。

   “习武之人,身上哪没些陈年暗伤?”跳跳梗着脖子直视那双黝黑的眸子,用力一挣甩开黑小虎,动作又是一滞,被对方轻易赶上——这回直接摁到了内室的榻上。

   肩头忽的一凉,寒冷的空气骤然侵袭让跳跳打了个冷颤,手伸到半空又缓缓收了回来,复一声不吭地由身上衣物剥落,累累伤痕映入对方眸子。

   “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对你用刑了?”黑小虎扫过一道道狰狞的鞭痕,魔教没有什么轻的刑罚,去蹲水牢的都免不了受一顿荼打。他伸手去拆绑的厚实的绷带——好端端包扎伤口裹这么多层作甚——一层一层解开,最后直接让黑小虎沉了脸,雪白的棉布被殷红染了整整三层——这人是为了瞒他看不出青衫染血才缠了这么多层绷带么?

   “嘶……轻些轻些……”跳跳抽了口气,不再掩饰,对上审视的目光心里发虚,“血迹难洗啦,卑职并无他意……”

  “陈年暗伤?”黑小虎面色不善,拉过那人手腕横在两人之间好教跳跳看见暗红结痂的鞭伤,“护法管这叫旧伤?”

   “受都受过啦,可不算旧伤么?”那人还笑得出来,眉眼弯弯,道出的话就不留情面,“卑职来时赶急,故只能胡乱裹几下,本该回堂后再寻巫医处理,却难辞少主盛情呐。”

   ……本少主看你胆子是肥了。

 

   何道是,祸从口出。

   ——以前都没发现少主记仇可是厉害。跳跳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动弹,全拜此时非要给他上药的小少主故意使了些不必要的力。

   他下手利落,到后来动作也算温和,想必是气消了些,脸色依旧不善:“待本少主出关,定拿那些东西试问。”

   内室幽暗,看人模模糊糊一个轮廓。跳跳揽过衣物整理好,眸子掩在碎发后,薄唇微抿:“何必呢,少主不值得为卑职费心。”

   “——我教下月进军西海峰林。”跳跳飞快堵住黑小虎欲脱出口的话,“卑职怕是,不能再来了。”

   他的心里很乱。七剑前辈中长虹剑主安在便是莫大庆慰,又从哪得到消息,麒麟现身西海峰林,引得教主都亲自出面。打着暗中相助的算盘,大殿上一句“护法随行”将自己盘算许久的计划全盘打乱,背地下绊希望渺茫,现今只能另做打算……

  身侧的人盘腿坐着,托腮神游,唯见眸中时不时露出的锐芒——这是他对他惯有的印象。

   神使鬼差地解下身上披风,黑小虎拉过对方将人裹在里头,碰到那人冰凉的双手时皱了皱眉,又紧了紧披风:“父王的事自是要紧。”

   “——三月后我出关。”

   跳跳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唬了一下,然身上伤口疼得厉害,当下也没什么反应,任由他揽着,垂眸轻哂:“卑职记着了。”

 

 

   少主呵,我与你终是,不同道啊。

 

   翌日天朗气清,翛翛青衫远去,独留一人如往昔,不知归期。

 

 

 

 

 

   他出关时,那人没来。

   听手下那群人说,似乎每一次围剿七剑都看得到护法影子。玉蟾招亲同四堂主闹了一回后,便常常立于阵后不再插手,或消失一段时间,行踪除教主外无人敢问。

   雪色漫漫,黑小虎看着躬身冲他行礼的青衫:“护法近日为何无故无踪?”

   “并非无故,而是难告。”跳跳眯笑道,“恕直言,唯教主知晓卑职行踪。”

   那人的眸子,却是又变了,无波无澜的幽深中,自眸底迸出一丝光,惟一丝几乎可以湮灭的亮。


   但不可否认,那是光。


   心底的不安从何而来,自己也说不清。他从小就看不透这人眼眸,如今亦然,更甚于有些惶恐。

   ——那脱离帷幄的,把一切都算进去的沉敉。

 

 

   似乎又回到了正常不过上下属关系。明面暗里,他见面仍恭恭敬敬自称卑职,一套礼数,分毫不缺。

   陌生,太过陌生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敏感过头了,任何事任何人都能斟酌徘徊上半天,父王急需麒麟血,自己一步一步不得不走的谨慎——黑小虎未曾信过马三娘——也未曾完全信过相处甚好的护法。

   少说也在教内待了近十年,怎么会存贰心?黑小虎不止一次暗示自己,又在对上那人幽深眸光时噎了回去。

 

 

 

 

 

   剑尖抵在一点,几人同时捏起剑诀,霎时耀晫的剑气迸现,直直朝对面扫荡而去。黑小虎冷笑一声决断提掌,红袍猎猎更显孤凛——六剑只有四剑尚能合璧,里头还有一个带伤之人——他有把握一人抗下。

   他瞥向那一袭青衫,剑光翻跃下清楚见着㿠虚的脸色。嘲讽的是那人仍着惯常装束——最大的区别莫过于——手里的那柄剑。对方左手捏成的剑指剧烈打颤,右手却托住青光稳稳送出——呵,还是那死性子。

   合璧的剑光都黯了许多,对黑小虎明显构不成威胁,一刹那两边同刻而发,滚滚剑气对上阴瑟掌风,激的地面飞沙走石。自上而下单掌推出,狂风啸过扬起红袍,他却在半道翻身侧开剑锋,化掌为爪朝着那一袭青衫狠狠劈落。

   几人皆是大惊,没料到黑小虎剑走偏锋直取跳跳。蓝兔面色一沉几个变换横剑挡在他身前,另两人忙踏上阵型——止这一番微调四人内息均是一滞,合璧的反噬与天魔乱舞的余波一齐压下,震得四人连连后退。

   跳跳蹙眉强压下喉间血腥,几抹殷红显现又被不着痕迹拭去,竟连最近的神医都未察觉。

   但这不代表他未见青衫上斑斑血迹。黑小虎冷峻的脸上少有显出狂肆,却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你这个——叛徒!”

 

 

 

 

 

   少主想挡在护法身前很久了,他看上的人,须自己护。

   迷魂台上闭关十年,父王来看他的次数不过寥寥,倒是那个家伙得闲就往那凑,笑眯眯摇着把不知从哪顺来的折扇,晏晏同他聊些江湖趣事。

 

   可他成了一个再也等不到的人,遥遥逝者如斯,那人还哂笑承着约期。当是时,一晃眼,青光直指咽喉,携剑者,眸中翻涌,数年怀恨,一朝袒露。

   当归何期,却无归期。

 

 


   ——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够长么?

   ——我待你,还不够好么?



 

   他看到昔日的魔教护法自雷阵中毅然决然抽出了青光。

   那么多年都是假的。

   那么多年都是装的。

   那么多年了,青莲明明已沾染污秽,为何还是愚忠于可笑的正义?

   可笑,真是可笑。




 

 

   他盯着那张俊逸的面庞竟失了神,随后抬手扣上了对方脆弱的脖颈。

   不出意料的没有反应。少主收了点力,凑贴过去,毫无忌惮地直视那双失了往日神采的桃花眼,歪头将唇贴近对方耳边,勾起了往常邪肆的冷笑:

 

   “护法,别来无恙。”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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