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跳】《汝瓷》

大概是【魔教小兵亲口摘录】那文的......额,正文?背景?

又名:震惊!教内绯言真相竟然是!

沙雕作者的沙雕文题我jio的还挺正经【试图叉腰】


又爆字数了,最近文笔退步实在厉害,莫非这就是瓶颈【不】

事实上文题和正文没多大关系......对就是严重跑题

文风(没有文风)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QAQ


神仙丸有私设,昤珑阁=藏宝阁,ooc严重



各位道友食用愉快


以下。






   全教上下几乎都知道,护法房中的书案上有一个小瓷瓶。

   知此事的人中,又有大部分知晓,小瓷瓶乃教主所赐;有眼力的,这还是极为难冶的汝瓷。

 

 

 

 

 

   见着书案上巴掌大汝瓷瓶,跳跳就开始头疼。

   那瓶子天青色,小巧精致,烧制时不仅对火候要求严苛,原料也格外珍贵——烧冶需在外面均匀镀上纯度极高的玛瑙才能呈出这种虚幻的恰到好处的迷蒙之色——倒是一件上佳的器物。

   可惜却是用来装药的。

   提及此,就不得不说那阴毒的药。

   教中堂主级别及以上,人手一颗神仙丸。这神仙丸教许多人苦不堪言,眼巴巴觑着高位细软,处心积虑爬上去,一枚药丸下肚相当于间接把命给了别人——他从一开始就明晓,除了膝下唯一一个血亲外,魔头不信身边任何人。

   他自有玲珑心思,却唯独拿这神仙丸无解。

   若是一般的毒他是有七分把握,怎么说都有药可解,或避或窃或寻总能过了去,然他最觉棘手的便是神仙丸这类无解之毒。

   一颗即上瘾,一粒葬身命。

   

    

 

    既提到神仙丸,便再谈谈那恼人的罂粟罢。

   后庭中采光最好的一处垦出块地来,还得领命栽这些害人东西。自己有几株,猪老四那也种了些其他株料——那家伙倒是跑前跑后积极的很,把害得自己不得不替魔教卖命的毒药供的像个宝贝,有事没事都去瞅个几眼——那魔头心思算的倒密,教中权势大些的可用之人,都教这种法子暗地里牵制开了。

   跳跳背着手,左手提着花洒保持神游时斜倾的姿势。不知不觉脚尖有了水沁的凉意,他方才回神,向后撤离不小心浇过的地方,水肆意淌满浸湿了一丁点靴尖。

   “……”少年不过顿了顿,然后非常淡定地将花洒倒了个底,干脆直接让小半壶水倾灌溅落在那几朵妖艳的罂粟上。

   张牙舞爪的跋扈花朵大幅度震颤一阵,随后细细的茎叶一展一抖,依旧神气的踞立着。

   他歪着脑袋盯着面前红艳艳的圆瓣,其中有几株已经蔫耷下去,结出了点点大墨绿色的果子。跳跳抿了抿嘴,腾出手在几粒果子上方来回比划,修长的手指落下轻轻刮了刮其中一粒稍大的果子,磨挲一番后还是怀着莫大的遗憾收回了那只魔爪。

   不行不行,不能再掐了,再掐下去教主那边都交不了差——诚然是他想稳住教内好不容易平衡的势力,更重要的还有自己明争暗斗爬上的护法之位。

   他自诩为教中通晓花草植株之人。这罂粟如火似霞,初绽时朵朵叠交,缀满了一方空间,不论远近都是难得的景致,若不是知晓这花的用处,跳跳倒是想好好照料。

   原本移栽进来的还是一大簇一大簇的火红,几月过去稀疏了不少——外人看来护法挺爱惜这罂粟,事实上方才他对花的态度甚至谈不上“客气”,秉着“能掐就掐能拔就拔”的原则,护法打着除草修枝各类理由,不出小几月数量锐减。

    

   “护法,这花……小的怎么越看越少呢……”

   “有吗?”跳跳哼了一声,晃晃脑袋放下手中花剪,悠哉悠哉往回走,“杂枝太多,不过修修罢,讨个清爽。”

     小兵默默闭嘴,识趣地开始收拾——明明连自己都看到地上散落的枝叶中夹杂着几点花苞。

 

 

 

 

 

    这神仙丸的厉害,他是领会过的。

    且不说身居高位,为表忠心少不得嗑那些奇奇怪怪药——就单神仙丸,跳跳戒过两回。

   

 

 

   第一颗神仙丸,是初入魔教之时,怪就怪在自己还是太小,于很多事看不明晰也不够决断,未免吃了不少暗亏。

  

   那个女孩——实际上对于她的一切都已经模糊,唯一有些感觉便是忆及许多年前的昔事心底残留的温存与不易察觉的抽疼。

   ……太傻了。

   目光又飘忽起来,跳跳习惯性抽出了腰间折扇,深幽的眸光掩在扇面后,轻动扇面将目光投向廖远青山。

   估计全教也只有他一人敢私下忤逆教主,戒去那毒的瘾罢。

   毒发有多痛苦,就像是人先当头敲了你一棒,然后再一点一点把你的筋骨碾碎又重组,蚕食掉你的理智和清明,只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在地上苟且残喘。

   他便学精了,知道在每一次赐药将其压在舌下,再不敢轻易服下那些五花八门的药。兴许举措的早,体内余毒不多,仗着还算坚韧的意志竟一声不吭抗了过去。

 

   第二颗,是登上护法位置不久后,魔教教主生生迫他咽下的。

 

   再次经历那种碾骨般的痛苦太过铭心,以至于到现在忆起都格外清晰。

 

   冰冷的青石地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平整。跳跳顺敛地垂着头,一双灵动勾魂的桃花眼掩在粟色碎发后。他一动不动保持一手撑地单膝跪拜的动作,时间长了腿已经开始发麻,膝盖被磨砺的青石咯得有些难受。地砖是渗着凉意的,即便腿的感觉有些麻木他还是觉得有一缕一缕的冷气盘膝而上。跳跳不敢动——饶是脊椎那块也因垂首而隐隐作痛——他从方才加冠封为护法至黑心虎遣散众人——已经跪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高座上的王者降息在幽幽烛火无法涉足的阴影中,手中似把玩着一个瓶子,偶尔引得轻微的磨挲,想必是换了个姿势端坐。他的目光到底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以及念着些甚,跳跳揣测了会儿也就不想了,垂目去看地上的青石,若是仔细看地面还浮着些小细石粒,百般聊赖开始细细摹着表面粗粝的纹路。他知道为何教主殿中的石砖粗糙磨砺了——或是硕大的殿中就没有一处平滑的青石——想必是这魔头犯血瘾时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发疯所至。

   半晌,终于候到衣袍在地上拖曳的沙沙声,暗金色的锦靴兀然出现在狭窄的视野中。

“二堂主,抬头罢。”

   跳跳微愀,随后仰首,神情间唯有顺从。头上的金冠是不久前黑心虎亲自加的,依旧稳稳别在头上。他拢了拢宽大的袖袍,却没将目光直接投向来人,而是把视线放低了些,低低应了一声:“是。”

   新封护法的细小动作似是取悦了魔教教主,黑心虎低头看着他不卑不亢却又未失恭顺的应答,罕见地动了动嘴角。少年一举一动拿捏到位,善拢人心,身边倒是缺一个八面玲珑之人。

   他两指夹着方才一直把玩的瓷瓶,一手倾出墨绿色的药丸,递至跳跳面前。

   已是不言而喻。

   跳跳抿了抿嘴,捏起神仙丸,却没有立刻服下。他小心翼翼把握着脸上显露的表情,望向那人,语调中是恰到好处的疑惑:“教主几日前方赐卑职神仙丸。”

   那人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一番:“便是如何?”

   上前一步,黑心虎微俯下身抬起他的脸迫着对方直视自己,英邪的面庞逼近,左手探出取过那颗药丸。未待跳跳揣测出这人意图下颌忽的一紧,黑心虎单手掐住两颊迫他张嘴将神仙丸推了进去。跳跳心下一惊,下意识腾挪开,谁料跪的太久以至于腿失了力气,身体一斜险些歪倒,半道被虚虚扶了一下,那枚药丸却已入口了。

   所幸多年对待这类东西多了,他几乎顺着意识将神仙丸含在舌下,忙不迭想低下头去,那人却又不叫他如愿,控住下颌的手忽的上移,死死按紧跳跳的嘴,他暗叫糟糕,后背突然实实挨了一掌,登时激的他气血翻涌,那颗药丸终究是不可避免地被呛了下去。

   扶持身子的力忽然撤离,跳跳立刻控制不住咳了起来,然而怎么也咳不出那颗要人命的神仙丸——他自己清楚感觉到那玩意顺着咽喉一路向下已然在体内化开。对方慢悠悠直起身看着少年仄歪在地上狼狈咳嗽,颇为耐心地立了好一会儿待跳跳重新跪好,这才露出那种独属魔教教主的肆意冷笑。

   他亲自扶起了惴惴不安的少年,依旧是那种孤冽的语气,未夹感情:

“孤的护法,自是要信得过的。”

 

 

 

 

 

   那颗横出的神仙丸使他每月遭一次碾骨之苦,也为自己抵来了教内半块虎符。今后除教主外已无人能过问他的行踪,外出的大小通谈也渐渐交予自己——他是明白人,看得清底下各个堂开始蠢蠢欲动的私心。登上护法之位尚未及一年,跳跳已打着“教内不担怀贰心之人”旗号着手削弱各堂势力。黑心虎那日想的不差,年青护法长袖善舞,不长时间拢了许多人心。他对众人心理拿捏有度,一下下卡的极准,不声不响掐去日后尚可发迹之人。那些教众,透些的堂主,没人犯傻明说,无疑是想坐稳拼了命却有人觑探的高位——这教中除了那魔头的儿子,何人是真正忠于魔教——不过色欲熏心,各为各活罢。

 

   深秋,他仰望着天空长长出了一口气——是廖远的碧色。

   冷风及面,胸口有些发闷,跳跳心不在焉摇了摇折扇忽的发觉不适季节,便晃悠悠一合——已至自个儿的居院了。

   他哼着小曲儿像往常一样打算跨进门去,余光一瞟守院的俩小兵立得笔直神情僵硬,跳跳正纳闷出了什么幺蛾子,便见两个家伙直直朝着自己……的身后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

   跳跳反应又不慢,打了个冷颤飞快将折扇插回腰间回身单膝触地:“卑职参见教主。”

   黑心虎惯常冷哼一声,看着自己的护法恭从垂下脑袋,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孤跟了你一路,护法的警觉性何时降了许多?”

   跳跳不敢轻易应答,只是顺着那人意思起身,拢着袖子仍是乖顺:“教主功力之厚非卑职可比,不知大驾于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教主轻责。”

 “你们两个,守好护法居院,无孤王准许谁都不放。”黑心虎冷言道,正眼都没看两人,揽住跳跳肩膀将人一带半把对方推进院内,袖袍一拂闭了院门。跳跳心下愈发不安,胸口烦闷感忽增被自己强行压下,只能无奈垂下眸光顺从地迈过门槛——也不知这魔头想整什么。

   脑袋有些昏沉……胸口也开始隐隐闷痛……不会是这个时候……跳跳狠狠皱眉,咬了咬舌尖迫使自己清醒,暗暗运气压下逐渐紊乱的气息。他小心翼翼落下些距离尽量不与黑心虎并行,不料那人半道回过了身。

 “孤王有几事不解。”

   低沉略哑的声音忽的在耳边炸响,跳跳一激灵猛地抬眸恰巧对上了近在咫尺的幽深。

 “……卑职斗胆,敢问是何事?”

   那人气定神闲,若无事随口一提:“孤听闻教内各堂或多或少都减了些教众。”

 “卑职以为,自教主闭关以来底下不是很稳,自以为是均减了那些别怀贰心之人,是时江湖也不太平,差人回报说盟主府那边似是想集结几大世家垄断我教物资,卑职拙见便是留下那些绝对信过的……”

   黑心虎挑了挑眉,似是勉强接受这一番解释。他复冷笑一声不疾不徐道:“孤又听闻,护法似乎买下了好几条商系?”伸手扣住对方下颌,“为何不禀?”

   尾音上挑,跳跳强迫自己呼吸平稳——也不知能撑多长时间,这人离自己过于靠近实在容易看出端倪——这神仙丸隐隐有了发作的前兆,怎样也得扯出东西糊弄过魔头。

  “武盟欲下手我教物资来源,”额角渗出几滴冷汗又没入鬓发,桃花眼一眨不眨望向黑心虎,“卑职便先夺了,教他们没那个机会,因觉是小事,这才不敢叨扰教主。”

   瞧瞧,瞧瞧——一番话滴水不漏,真真是他的好护法。

   黑心虎又上前一步,邪肆的面庞逼近跳跳,近到喷将出的气息吹的少年下意识向后缩去。

   他钳住少年胳膊,强行将对方扯了回来,唇凑到耳边。

“最后一事,上月的解药,护法莫是未服?”

   饶是此时头脑一片昏沉,跳跳仍旧一惊,然怎及对方出手之快?一招散了体内调息的内力,催的他好不易压制下的毒素一刻间迸发。

   跳跳毫无预兆喷出一口血来,脑袋轰的一下空白一片,眼前乌央央黑影重重。他重重栽倒在那人脚边,胸口开始抽抽发疼,心在胸腔中不安分的跃动,浑身上下的骨头似乎都在咯咯作响,一点一点碾碎,分离,再拼凑……

   额上和脖颈有隐隐青筋凸起,跳跳蜷成一团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咬紧牙关,脸色煞白,冷汗津津。黑心虎略带玩味地注视着少年在剧烈的痛苦中苦苦煎熬,隔了一会儿才俯身横打抱起那人向屋内步去。

   疼……好疼……

   每一个骨节都叫嚣着疼痛,跳跳已无意去在乎那人的动作,只是不住发着抖,双目紧闭,眉头锁死,下唇咬的已见了血丝,他缩成一团,似是这样能缓解些来自胸口的灼炙苦楚。手就这么无意识的攥紧又松开,怀中的护法重重打着颤,当黑心虎揽着他一脚踹开门时,衣袖忽被拽得一紧,少年痛得几近晕厥却一声不哼,剩下的唯一气力绞着自己绛紫色的华袍——就这么轻易地将脆弱的脖子露给了自己。

   黑心虎勾起嘴角,径直跨步向少年的卧房,几乎没费多少力就把跳跳的手掰开,将怀中少年不轻不重置于榻上。

   还是年轻,还不够稳,还不够——忠心。

 “这回且受着罢,权当给护法吃个教训。”黑心虎冷笑一声双腿交叠坐到床边,身体压下几分,确保对方可以清晰听见,“孤要一个解释。”

   喉咙中似是卡着一团灼热的火苗,又像处在冰窖中严寒,冷暖交迭,跳跳张了张嘴只勉强挤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粟色的长发散了些许,几缕垂落在榻上,掩住少年神情。黑心虎有些不耐烦地掰过对方血色尽失的脸好看见表情——他这护法生的俊秀,如今唇被咬破有了点点殷红,衬的此人有一种动魄的美。

   稍微挪动一下疼痛便倍增,太阳穴那里突突跳着,从心口那里传来传来的刺痒感愈演愈烈,像是小虫大肆啃咬——他牙关紧合压抑着痛呼,竟生生痛晕了过去。

 

 

   再醒是翌日。

   跳跳艰难睁眼,身上被随意盖了件玄色大髦。他撑起身,肩背酸痛异常,脑袋也有些昏沉——便知从鬼门关绕一遭回来了。

   屋内炭火烧的正旺,嗓子异常干涩,毒瘾犯过跳跳显然还有些恍惚——直到肩上那件大髦滑下才反应过来——有些涣散的眸光忽的聚焦,他身子一震,随后翻身脚尖向下探就要触地。

   对方的动作显然更快。跳跳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算不上和善的掌风掀回榻上。

 “待好。”

   跳跳愣了愣,听不出那人喜怒,内心不安也只好顺着意思默默蹭回去。黑心虎走近拉过滑到对方腰间的大髦将人重新裹了个严实,也没去管跳跳略显僵硬的姿态,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甩向身后。

   他忙伸手接住。

 “教主,这是……”

   跳跳欲言又止,他当然猜得到里面是神仙丸,所不解的是装着药的瓶子。冰凉指尖触抵着的瓷瓶尚带余温,天青色很是养眼,似玉非玉,色泽素雅,瓶身光滑,自瓶口处有着细规的纹路,他倒是看出——是极为难得的汝瓷——这魔头想做甚?

 “原本倒以为护法生了一副玲珑心思,孤却没料到,”黑心虎轻笑一声,看的跳跳发怵,“上月说是失手打碎了瓶子,孤还听闻护法贵人事多忙糊涂错丢过解药——”

   心跳逐渐加快,跳跳不动声色将内心的慌乱敉平,闭口不言。

 “说。”

   那语气低沉的有些可怕,跳跳闭了闭眼便对上黑心虎居高临下的锐利目光——教主能忍到这地步已是极大地宽恕,他深知若不能打消此人疑虑命难延过今日。

  “……卑职不敢。”跳跳压低声线,越往后声音越小了去,垂首道,“打碎瓷瓶是真,却也服过解药;也从未错丢,那次回教途中有位共事神仙丸提前发作,卑职见他建功屡屡,又是教内前辈,不忍才分了他罢。”

   一片阴影就这么投下来,裸露在外的脆弱脖颈被松松卡住。

   跳跳隐在髦下的手用力攥了攥手中汝瓷瓶,呼气平稳,由对方控着自己要害。

   他在赌,赌那魔头的多疑。

   手骤然施力,黑心虎眯眼看着跳跳逐渐急促的呼吸,勾了勾嘴角:“护法是把孤王当做孩童哄?”

   对方下手尚有犹豫——这便是机会——果不其然两人僵持不久后黑心虎掐着脖子甩开跳跳,身子咚的一声重重撞向床板,他未顾及,抢先翻身下地跪俯在那人面前。

 “望教主明鉴!卑职愿为我教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所言句句属实,从未对教主怀有贰心!”

   还是那个善言的护法。

   青衫杏褂的护法跪在他面前,黑心虎就想起了那日为他加封时少年伏息在石座之下的那份恰到好处的神情,卑顺,于眸中又敛着欲望。这孩子确实聪明,但有欲求。有谋望的人最好控握,利益当头的合作不会出什么岔子——但是——

   黑心虎低头看了眼面前的人儿。

   他要的,不是此人的合作——而是要这人不得摆脱死心为他谋事,至死方休。

 “孤为何要信你?”

 “教主尚留卑职一命,”跳跳眨了眨眼顺从道,讨好却不谄媚,“说明卑职仍有小用。”

   他轻嗤一声。

 “既有此念,那便记好了,你这命是孤王的,”他低头看着跳跳,对方的粟色长发顺着他瘦削的腰背垂下,唯见恭从,“护法只须好好跟着孤。”

 “除却这儿,你哪边都去不了。”

   黑心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抄过榻上的大髦随意在肩上系好:“护法聪慧,知道该如何做。”

   没有丝毫的犹豫,跳跳从那汝瓷瓶中倾出一枚药丸,一口仰了下去,又在魔教教主踏出房门的一瞬拢起袖子行了一礼:“卑职有触教内门规,自请水牢思过三日,望教主轻责。”

   那人没有伫停,紫袍一拂消失在转角:“准。”

 

 

 

 

 

   神仙丸,他同往常那样压在舌下——终究戒了那毒瘾。魔头赏他的汝瓷后来也没用来装药了,跳跳却怎么看怎么别扭,几番想处理掉又因为实在珍贵且碍教主面子,索性放在书案最显眼的一隅用来压纸,正对着院外。

 

 

 

 “护法那瓷瓶可真漂亮的紧,纵使俺老猪一介粗人都看得出并非凡品。”

   跳跳哦了一声,挑挑眉看向顺路来自己庭院小坐的猪无戒,半是玩笑嗤嗤道:“教主手中岂出凡物?猪老四若是看上便拿回去罢。”

   猪无戒能坐稳四堂堂主少不了跳跳好话。自己费尽心思都差那么点的位子,被这比自己小了许多的护法巧言几句推了上去。在他身上猪无戒见识到了言语的可怕——大殿上的少年舌灿莲花,句句看似偏意又指向要点,听得一旁猪无戒本人都一愣一愣——这堂主之位他竟没费一点星沫子。

   溜须拍马也得恰到好处,猪无戒环顾四周也不知怎么就瞅到了书房支起的窗框下刚露出的瓷瓶,谄笑着就这么说出了口,没料到那瓶子竟是教主赐的,又听护法甚像在反语,登时吓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教主赐予护法的珍物,俺老猪怎敢觑看……”

  “说真的,若是看上拿走便是,横竖算在本护法头上。”

 “不不不……俺老猪,俺告辞……”

   自顾自饮了口温热的茶水,跳跳好笑地看着那人几近落荒而逃的出了院子,自己都没来得及起身相送。

   他说的是真的啊,跳跳摸了摸鼻子,瞥向那汝瓷,自觉晦气的很,倒不如卖个人情倒送出去——话说自己的语气也不硬,那家伙怎就跑了?莫不是脸上有什么东西?

   跳跳顿觉此想法过于稚气,还是不由自主微倾茶盏,澄清的琥珀茶汤一晃一晃晃出了少年那张俊逸的脸。

   ——也没什么啊。

   

   倒是之后自己在魔教中待遇又好了些。

 

 

 

 

 

 

 

   雨还在下,没有要停的迹象,淅淅沥沥搅出轻薄烟雾,淡淡一层拢在绿黄半掺的竹林间。石板断连处的土壤被润湿后呈着深色,灰白的小路断断续续铺就延伸向竹林深处。

   安静的很。

   跳跳斜倚在竹窗旁,半阖着眼感受入秋的第一场雨裹挟来的清冷,过于安静,过于悠闲——以至于自己都开始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一向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他鲜见的开始神游,任由思绪散开。

   那魔头不是说他脱不了魔教么?呵,玩笑——回归七剑顺利的自己都难以置信,果然本性不会磨灭,青光剑依旧是十年前的青光,未曾蒙尘——魔头还当真以为自己染上了神仙丸。

   他本想嗤笑一声,却又在触及窗外半黄半枯的箬竹时敛了笑容。灵泉宝玉被夺,十里画廊一派颓然,居士有一妻达氏,怀胎八月,正是需灵气润养之时,这个节骨眼上玉却丢了,居士还一口咬死他们不放——未及合璧倒是先窝里暗斗了。

   天蒙蒙亮,跳跳披着外衫支在窗边听雨。他一向浅眠,雨初落时便醒了,兼身上的伤未好透,醒来后怎么辗转都觉得难受,翻覆许久看着是睡不着了索性披衣而起。昨日小神医与他商议盗玉一事,嗫嚅半天觉得还是对不住,毕竟那马三娘信不过,七人中又只有他最熟悉黑虎崖,到头来竟还要一个伤患冒险。

   想来是念及自己那十年不堪,好不容易离了那地却又不得不让他重游回忆。跳跳搓了搓冰凉的手,呵了一口气,心底一暖。

   这种有依靠有归属的感觉,陌生,却不抵触,且真是——难得奢侈——尤其对他。

 

 

 

   耸立的山崖向中间壑沟斜倾,这个角度刚好看的见一线天。

   这里的每一处地形,每一岗哨班,甚至于花花草草,都不能再熟悉,熟悉到他险些就习惯地引着两人大摇大摆过去。

   多年积淀的理智与冷静压下了他。一路上跳跳简直如局外人筹算那般淡然镇定,以至于随行的逗逗在兵分两路时不安地把住了对方手腕。

  “做甚?”

   跳跳伸出左手揉了揉还没有自己肩膀高的脑袋,噗嗤笑了出来:“小神医妙手回春,在下好得很呀。”

   为防那些人认出七剑来,逗逗特意连夜捣鼓出一套简单的易容之法——现下是一个短小精明的老头形象,大半张脸都藏在长须后,露出的额头也用脂粉堆出皱纹模样。黏上去的白花花胡髯太碍事,逗逗干脆把拖到胸口的白毛撩到肩上顺带拍掉那人的手:“医术再好又不是真的神仙——现在你可是众矢之的,直说吧,身子到底吃不吃得消?”

  “在下对自己的轻功还是有把握的,怎么说身子也恢复个六七成,再不济都能溜掉。”跳跳笑嘻嘻道,“唯一忌惮的便是魔教教主啦,你俩辛苦些拖住那人,这事准能成——难不成你们打算穿着这行头去盗玉,让在下缠住教主?”

   逗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本性一览无遗,就是嘴不怂。

   那青衫背着手正打算离去,身后忽的砸来一物,跳跳回身接住,灵活的不像负伤之人。

 “看你这样也捅不出大漏子,”逗逗正从道袍里翻着一个又一个小瓶子,哼了一声,“爱咋整咋整吧——那药温补的,吊着一口气足够了——本神医可不管你啦。”

   他扫了一眼,白脂玉瓶,暗道一个一个都是深藏不露的家伙——家底子厚得很。

 

   之后的一切都在按照原本拟定的计划进行。跳跳安然窝在树杈上,耐心等着最后一波巡视小兵过去。层层掩映的松柏枝叶向下盖掩去人影,透过叶隙倒是将底下人的行踪看了个一清二楚。方才他溜去后山的昤珑阁了,扫荡一圈没什么发现——也是,那宝玉可缓解魔头的疯症,如此重要的物什怎会随便丢在藏宝阁里?然又不会随意外示他人——想必是搁在自己殿上罢。

   提气轻点枝梢,空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青影,跳跳在山崖上随意寻了几处落脚,鬼魅般向山顶那孤立的殿宇飘去。

   兴许近来修整的过于轻松,他又开始走起神来,神使鬼差就偏了个方向。他做护法时住的院落占地还不小,青光出鞘,护法叛逃——这一个叛徒的庭院留着也没什么用,按那魔头的性子应会烧了罢——跳跳又想起那女孩来——奇花凋零之时光华漫天,曾一时在教内多少震惊,而如今,却是一点痕迹都无处寻到——小鹿走了后,有关她的一切便湮灭在火舌中,终究是……无处再寻。

   麻木过久了,跳跳足足半晌才反应过来涌上的是悲楚,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声落到地上。

 

   他的瞳孔微缩,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没想到。

   没动,什么都没动。

   昔日的居所,依旧稳稳在那。

   跳跳的目光涣了一瞬,就这么推门跨步进去,自然到仍是那段时月。

   他就这么静静立在空荡荡的院央,风卷起衣袍又拂下,一隅的栗树叶落了一地——明明是易栽的一棵树。

   那双深幽的桃花眼中酝着不明情绪,自己都说不清。

   屋内积了层薄灰,跳跳开门就被呛了一口。还是以往的摆设,被褥叠好斜放在榻上——这是他一向的习惯——墙上字画也在不过蒙了些灰,茶盏也好好摆着——俨然是,他离开后就没再动过。

   纤长的手指轻轻磨挲着怀里已有体温的玉瓶,胸口忽的一滞。他随意瞟着的目光停集于一处,随即缓缓挤出一抹苦笑。

   ——还是动了的。

   他踱步到书案前,纸砚走的匆忙没整理散乱在案上,砚台中还有晕开的墨迹,早就干了,深黑覆压在浅黑上,一层一层,有些都干裂开来,看得出以前研墨的圜痕。

   手中玉脂瓶的质感光滑细腻,跳跳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原本压在案上的汝瓷。

   也罢,屋里字画对那些人没什么吸引,倒是这汝瓷,当了能换不少银细。

   ……若是那些人,他这屋子又怎会几近未动?

   杂乱些的脚印都没有。

   ……何必自欺欺人了,他知道的,凭自己不算差的记忆力,怎会不记得方才后山的昤珑阁内……

   没有那瓷瓶。

   他控制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后院。

   那花开了,火红一簇,张牙舞爪似在无情揭露着过往。

   背上的青光剑忽的嗡鸣,立刻将跳跳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绪,但兴许是方才呛了口灰的缘故,跳跳重重咳嗽起来,胸口受不得这般刺激开始隐隐绞痛,不得不撑着膝盖伏下身来好缓解这伤疼。跳跳紧抿着唇,碎发掩住了视线,脸色㿠虚,额角微渗出冷汗,他暗啐一声,然后疼得一锁眉——背上好不容易愈合的箭伤似乎又崩开了。

   他觉得此时青光负身很重,压的伤有些开裂,不过好歹没渗血。跳跳控制不住咳出声,肩膀发着抖——他瞥到沙地上溅落的一点血红。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跳跳喘着气随手抹去嘴角殷红,摸出那玉脂瓶倒出两枚药丸咽下,微微调息一番转身跃了出去。

   ——终已不顾。

 

 

 

   青衫整束,金冠束发,呼气平稳,若刚刚闲步回来般悠闲。灵泉宝玉泛着温润光泽,跳跳夹着它得意冲狼狈的小神医显摆一番:“瞧,这不拿回来了?”

   那胡髯实在难受。逗逗一边扯着一边丢了个白眼:“嘁,你少嘚瑟——下次我俩大可互换,你去试试拖住那魔头……”

 “——你咳血了?”

   跳跳猛的反应过来,下意识将染血的领口往袖袍中缩了缩,被逗逗抢先把他手又拽出来,气急败坏道:“早知道就不该接受你那个荒唐的建议,看看吧,这下内伤怕是又重了,早知本神医就……”

 “就一点点——还是被灰呛得。”跳跳哂笑抽回手,将对方扯去一半的胡髯一把拽了下来,疼得逗逗直咧嘴,“小神医,猪无戒已经带人追过来啦,咱们硬抗么?”

 “硬抗个头啊?”逗逗被这人气的上口一句脏话,愤愤跺了跺脚,“就你这样还想干架?省省吧青光剑主!”

   呼出一口气,跳跳抽身跟上,跃踉至两人跟前,指了个方向。

   两人都拔出了剑,跳跳一愣亦然。青光抽鞘自携隐隐电光,剑身耀芒初现,明亮了沉寂许久的眸底。

 

 

 

 

 

 

   多年后无事闲思,跳跳仍没琢磨透对那人的情感。

   那紫衣华袍跌入冲天的火舞旋风中,他没有自己料想那种大仇已报的快意,反而觉得释然,就好像陈年旧事丝丝绕绕终得决断。后来再一想,那种感情复杂的恨,他并没有——满心恨意。然他不可能忘记血海深仇——这样的结果,对己对他,都不算差。

   他不是放不下之人。

 

   魔教除,正道涉,昔时在崖上的居所没被教主所毁,倒是被那些正道仁士一把火烧了干净。跳跳自是没回过黑虎崖,他猜都猜到上面不过残墙断垣,关于有些念想的东西也想不到什么了——到头唯一想起的汝瓷瓶,还是不知所踪。

   葬烧了也好。跳跳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看着醴酒中倒映出的没有多少改变的容貌,自嘲般笑笑。

   

   ——顺带同葬了,自己的十年。






                                        ——END——


评论(39)
热度(1738)
  1. 共13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